银行是演化的产物，并非孤立、固化的存在，是与经济社会互动的结果。存、贷、汇业务是古已有之的金融业务，最后成为银行的专业特色，乃与经济、政治、军事相互作用所致。银行也有着国际化的属性，国际经济、政治、军事的碰撞，同样影响到一国银行的发展。瑞士的银行，就是这一因缘际会的结果。

瑞士银行业，在许多人心中是神秘的。神秘，是因为瑞士的银行对客户信息的严格保密和对自身信用的坚守，但更神秘的是被瑞士银行严格保密的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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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第一次与瑞士银行业打交道就是与瑞士信贷，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时，我国的工、农、建三大行刚开启国际业务。那时一些银行尝试引进审贷分离制度，我们邀请了瑞士信贷的专家来做培训。课间休息，我与老师围绕效率与规范探讨审贷分离的优劣与未来趋势。那位老师说，实际上制度也是在不断变化的：审贷合一时间长了，会有道德风险，就需要审贷分离；分离时间长了，就会运行僵化、降低效率、管理形式化，也会出现风险，有可能还会回到审贷合一。现在看来，审贷分离并没有走回头路的迹象。不过，那之后通用公司韦尔奇的无疆界管理，实际上就是突破部门制约的一种做法，在许多科创企业也有不少这样的尝试。

《金融的秘密：一部瑞士金融史》一书，展示了国际社会特别是欧洲经济、政治、军事历史变化中瑞士银行业的发展过程。

银行的最初形态，并不是我们现在理解的银行；瑞士的银行，一开始也不是我们心目中瑞士银行现在的样子。最初的银行，主要经营的是钱币的保管，货币的兑换、借贷，都是人类社会的古老业务。西方称它们为“bank”，中国称为“钱庄”“票号”等，它们都不是现代意义的“银行”。瑞士银行业之所以会成为人们观念中神秘的存在，成为盎格鲁-撒克逊银行之外一道独特的风景，除了当时瑞士经济的发展、瑞士的制度环境、瑞士人的聪明才智外，还有当时欧洲国家间贸易发展等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当时欧洲各国之间连年不断的残酷战争。无休止的战争造成了社会动荡、生灵涂炭，贵族们除了担心生命安全，还担心家族资产安全，于是有了保障家族资产安全和传承的强烈需求。战争中，坚固的城堡也未必是生命和财产的安全所在。在弱肉强食的时代，瑞士能被周围互相厮杀争夺的列强确认为永久中立国实属异数。正是永久中立国的定位，使瑞士银行成为欧洲贵族们托付家族资产的最佳机构。

在清末时期的上海，最初有钱庄和票号，然后有外资银行，再后来有中国私人资本的银行。相当长时期内，三者相安无事，甚至相互通融。原因是，它们各自的服务对象并不重叠。钱庄和票号的主要服务对象是清朝官员和豪绅；外资银行服务的对象是外资贸易公司，业务主要是外币兑换、跨境汇兑及相关的存款和贷款业务；而新兴的中资私营银行服务的对象是新兴的民族工商业和市民阶层。可以说，三者都无意愿、无能力进入对方的服务领域。随着清朝的覆灭、遗老遗少的没落，钱庄和票号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外资银行则固守自己的领地。那之后，随着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化，中国的银行业也发生了巨变。

二战以后，欧洲尤其是西欧，虽然长期处于和平环境，但社会结构已然有了大变化，贵族阶级式微，中产阶层大量增加，瑞士银行已经不是传统客户家族资产安全需求的唯一选择，但其严格的保密机制依然有着很强的吸引力，成为富豪逃税的避风港。然而，“9·11”事件后，随着国际反洗钱力度的加强，特别是国际反避税等协议的实施，瑞士政府和瑞士银行受到了来自国际上特别是美国的强大压力。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瑞士银行就大步走向国际，跟随美国银行业开启激进的混业经营模式，也就是走出国门赚国际钱。所以，出现瑞银集团和瑞士信贷这样的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并非偶然。

关于瑞信事件，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对全球银行业，尤其对我国银行业发展有所启示。

一是商业银行混业经营的监管。经过几十年发展，商业银行的经营已经不能简单地在分业经营和混业经营之间做出选择。也就是说，今后的商业银行已经不能单纯地分业经营。不过，没有分业经营的选项，不等于无边界的混业经营。这就需要从瑞信事件中吸取教训，正确看待混业经营，探索有效的管理方法和监管方法。从银行角度讲，一是要区分这两类业务的经营部门，隔离这两类业务的风险；二是管理好这两类业务，包括风险管理、流动性管理等。从监管角度讲，如果允许混业经营，就需要明确允许什么样的混业经营存在，对混业经营应该如何监管，需要哪些监管政策，需要哪些监管指标等。

二是如何建立非商业银行业务（也就是所谓的投行业务）的考核指标体系。投行业务之所以会发展得迅猛、激进，并经常引发重大风险，与这类业务的绩效挂钩方式有关。

投行业务的特点是波动性相对较大。那么，波动性较大的时候，考核是应该随着它的波动性来考核，还是应该适当平滑其波动性？混业经营中，传统的商业银行业务并没有出现太大波动，但因为投行业务的波动会影响整个银行的当期业绩，进而导致股价波动，最后对传统商业银行业务产生影响，所以商业银行混业经营时，要解决好投行部分的考核如何与商业银行业务的考核有所平滑、有所平衡的问题。

三是商业银行国际化的策略。欧洲由于国家比较小，历史上贸易往来频繁，许多银行的经营都是国际化的。我国银行的“走出去”，从一定意义上说，是银行的主动行为。银行的“走出去”和一般工商企业不一样。一般工商企业“走出去”，靠产品、质量、服务、价格就可以占领市场，但银行“走出去”光靠这些是不够的。银行更需要在当地客户中建立信任，否则无法吸收存款。大多数国际性银行在其他国家做的业务，主要是母国客户在当地的延伸业务、银行间业务（包括金融市场业务和银团贷款）和投行业务，一般较少介入当地客户业务。所以，我国商业银行的国际化路径，要在业务策略、客户策略、区域策略上汲取瑞士信贷等国际性银行的教训，根据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不同情况制定不同的策略和战略。

（作者系上海新金融研究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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