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速看!三十的火

2023-02-10 10:15:13 来源:中国金融新闻网

“三十的火,十五的灯”是旧时过年的重要习俗,古代火崇拜的孑遗,在史书中早有记载。南北朝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中就有了除夕燃草,驱除恶鬼的习俗。到了唐代,这种习俗已经遍及城乡。可以从诗人张说《岳州守岁》中的“除夜清尊满,寒亭燎火多。舞衣连臂拂,醉坐合声歌”,丁仙芝《京中守岁》中的“守岁多燃烛,通宵莫掩扉”,储光羲《秦中守岁》中的“阖门守初夜,燎火到清晨”等句子中看出,三十夜的火,已是全国性的习俗。如今,“十五的灯”还能忽隐忽现地见着,但随着空调、暖气的普及,加上高楼大厦的安全考量,“三十的火”在城里似乎已完全消失。唯有在特别偏僻的乡村或是人造景区为招揽游客时才能见到。而我记忆中“三十的火”还停留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鄂南大市(湖北省咸宁市崇阳县白霓镇大市村)。

连日来,西安城墙、大唐芙蓉园、大唐不夜城等景区花灯璀璨,街头流光溢彩,古都历史与现实交相辉映,绽放魅力。

图为在西安城墙附近拍摄的花灯。


(相关资料图)

新华社记者 刘潇 摄

“三十的火”在大市,通常是在大年三十的傍晚,用一个大树蔸子摆在火塘里,然后用易燃的木屑皮或稻草干松针点燃,待大树蔸蹿出火苗后,夜就四合了,放完鞭炮,年夜饭撑饱了肚子,一家人便围着红火的树蔸子,唠着家常,守岁到天亮。“三十的火”所用的树蔸越大越好,树蔸越大就不必时时添小树蔸,且火也能烧得越来越旺,火越旺,越能驱赶走那个凶恶的“年”,进而象征着这家来年会越发越旺。也有人会问,“三十的火”不用树蔸烧,用木材可以不?那当然是可以的,但有谁舍得去烧那么好的材料呢?

为了“三十的火”旺,在大市乡下,人们得从准备树蔸子开始。这个准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时间限制,平时砍柴挖蔸时就得留意,只要遇到适合的树蔸就得下手。大市虽然属于鄂南幕阜山区,满山都是树,但要在连绵起伏的山中挖到一个心仪的树蔸却不是件容易的事。那山上的树,全是生产队的,有专门的护林人员看守,你要砍下一根树枝子都会被罚款或挨批评。而且,也并不是什么树蔸都能充当“三十的火”的燃料。一般得用硬木才耐烧,比如柏树、槠树、栎树等树的蔸子。但同属硬木的松树蔸就不能用作“三十的火”的燃料,因为在大市,松树读作“穷”树,人们理解的不是会把穷烧掉,而是认为会越烧越穷。同时,挖树蔸是挖那些枯树或被砍伐或不能成材的树的树蔸,树如不死,或没有被砍伐,哪来的树蔸可挖?所以,挖树蔸得满山跑,满处找。如此,想挖到一个供大年三十烧的大树蔸,还真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但村人却总有积攒下的大树蔸,“三十的火”从没因为缺少大树蔸而熄灭或不旺过。

我刚到大市时,也就七八岁,虽然跟着小伙伴们一起爬石山、月山和焦岩山,为家里和学校砍柴、挖蔸,但都是些灌木、小柴蔸,从没有挖到过大的树蔸。当然,即使碰上了大的树蔸,凭我那力气,也只能望尘莫及。那时,父亲在江北老家,家里只有母亲、姐姐和我,缺少壮劳力,很多事只能想想而已。但家里“年三十的火”所烧的大树蔸却从没少过,多是六队好心的乡亲们挖了送来的,或是母亲的学生帮着挖来的。

我也参与挖过一个枫杨树蔸,至今还记忆犹新。有一天,电闪雷鸣,滂沱大雨,整个大市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大市中学与石山六队之间的乱坟岗上一棵枫杨树被雷击后,空洞的树干轰然倒下。那棵树实在是太老了,巨大的树干,两三人都合抱不下,像老爷爷佝偻着背,老态龙钟。等雨过天晴后,断了的树干很快就被人拖走了,树桩子也被锯走了,不知怎么没有顺带也把贴着地面的树蔸挖走,可能是没来得及,留下个年轮一圈套着一圈,像个磨盘一般大小的树蔸。我见了,甚是欢喜,心想:要是挖出来,晒干,留着过年烧多好啊。可我却奈何不了它,只能望它兴叹。但不甘心,便跑回学校,找到母亲班上的学生王继光,请他帮忙挖回。王继光虽然很比我大几岁,嘴上都长出绒毛,但和我却是球友,有空就在一起打乒乓球,我有时还爬到他的宿舍和他钻一个被窝里睡觉,他在细市的家我也去过。听了我的诉求,他二话没说,带着一把挖锄和一把斫刀,随我来到了乱坟岗上的枫杨树倒伏的地方。

王继光看了看树蔸的大小,数了数年轮的疏密,连连感叹:“乖乖,这棵树至少有一百多年,死了真有点可惜。挖这个树蔸,没有半天时间,怕是挖不出来。”说完这些,他就开始干活了。挥起挖锄,在离树蔸有一米开外的地方开挖。我连忙问:“挖那远干嘛?”王继光告诉我,“不挖那么远,无法斩断根系,这大的树蔸就没法挖起来。”继光边说边挖,很快,他就围着树蔸挖出一个圆圈来,像孙大圣用金箍棒划出的一个圆圈。然后,一锄一锄地向纵深挖去。树根裸露出来,继光一会用锄挖,一会用刀斫,好不容易才斩断一根树根。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他索性把外衣全脱了,光着膀子干。为了减轻他的劳动量,他把土挖松后,我就用板锄把松土装进土箕里取出来。树蔸四围顿时堆起了一圈新的长城。越挖越深,根须越斩越多,然后,继光带我使劲猛摇树蔸。终于,树蔸被摇动了,我们看见了希望。但仍无法连根拔起,原是还有根须没有斩断。继光继续挖土,又斩根,终于把旁逸的根须全斩除了,只剩下一根主根。主根实在太粗,继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大功告成。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稍事休息后,我们又继续工作,可我俩怎么也抬不动那树蔸。后来,还是继光喊来几个同学一起帮着把树蔸抬回家的。

树蔸搁在门前,就像一张天然的桌子,被无数长长短短的根须支撑着,满月般的桌面,有着天然的纹路,一圈一圈的年轮疏密有致。如果是现在的根雕家看着了,肯定会相中这个树蔸的,说不定能打造出一个价值不菲、精妙绝伦的工艺品。但当时,人们都还在为温饱而战,哪有闲情逸致去欣赏这块“璞玉”呢?只能让它在门外日晒雨淋,晒成一个干枯的树蔸子。等待着年三十的到来,上火塘成为“三十的火”的祭品。

终于,进入腊月。过了腊八就是年,大市村庄里升起的炊烟都是过年的味道。彼时,大队里文艺宣传队忙都忙不过来,每个生产队都搭起了舞台,现代戏和提琴戏天天上演,我们拎着小火笼,顶着雪花,追着宣传队,从杜家,到雷家、施家、肖家、胡家、庞家……一家家地赶,每个戏台都是人山人海,欢声笑语。这样的演出,一直到大年三十才暂且消停,正月里又添酒回灯重开张。

那时,我的枫杨树蔸子早就晒干了。晒干了的树蔸子,重量轻了许多,也早被挪到了屋檐下,不能再让雨淋了。大年三十那天,母亲一早就忙个不停,炸着肉丸子、兰花豆、馓子,炒着苕干、花生、南瓜子,蒸着年糕、粉蒸肉,煨着一铫子排骨藕汤,浓浓的香味弥漫整个校园。一切就绪,夜幕降临,大地沉寂。母亲带着姐姐和我,去抬屋檐下干枯的树蔸子,虽然水分全晒蒸发了,但它依然挺沉,我们仨使出浑身解数,才把树蔸子抬进家里的火塘里,身上早已炸出了点点汗珠。

是夜,吃过年夜饭,在乡村旷野不时炸响的鞭炮声中,母亲点燃了树蔸子。干枯的树蔸子,在风的作用下,旺盛的火苗直往上蹿,照着我们吃得油光水滑的面庞,发出“呼呼”的欢笑声。母亲把铫子里的汤煨在火塘边,又端来她做好的零食,一碟碟摆在凳子上,我们围着火塘开始一年一度的守岁。母亲给我们姐弟俩讲着往事,思念着江北的父亲和妹妹弟弟,期待着一家团圆的那一天。我听着母亲的娓娓道来,手里拿着火钳,不停地拨弄着火塘里的树蔸子,每拨弄一回,树蔸就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我还把几枚红苕埋进火塘里的热灰中,过不了一会儿,满屋就飘着烤熟了的红苕香。我连忙用火钳掏出热灰中的红苕,它们已变得软塌塌的。给母亲和姐姐一人一枚,我们熟练地拍掉皮上的灰烬,然后剥苕皮,红红的红苕肉色香诱人,母亲再给我们盛了一碗汤,边吃红苕边喝汤,那时觉得神仙也不如我逍遥。不知不觉,黎明的鸡叫,此起彼伏,我的眼皮直打架,也不愿去睡。我知道,新的一年在熊熊的“三十的火”中来临,心中盈满新的希望。

直至天大光。那个大枫杨树蔸才只烧去三分之一都不到,火仍在燃烧着……

关键词 大年三十 长长短短 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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